汉纪三太祖高皇帝五年冬十月汉王追项羽至固陵与齐王信、魏相

汉纪三，太祖高皇帝五年11冬，十月，汉王追项羽至固陵，与齐王信、魏相国越期会击楚，信、越不至11楚击汉军，大破之。汉王复坚壁自守，谓张良曰：“诸侯不从，奈何？”对曰：“楚兵且破，二人未有分地，其不至固宜12君王能与共天下，可立致也12齐王信之立，非君王意，信亦不自坚。彭越本定梁地，始，君王以魏豹故，拜越为相国，今豹死，越亦望王12而君王不早定。今能取睢阳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越，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12信家在楚，其意欲复得故邑。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，使各自为战12则楚易破也。”汉王从之。于是韩信、彭越皆引兵来。

十二月，项王至垓下12兵少，食尽，与汉战不胜，入壁，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。项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，乃大惊曰：“汉皆已得楚乎？是何楚人之多也126？”则夜起，饮帐中，悲歌慷慨，泣数行下，左右皆泣，莫能仰视。于是项王乘其骏马，名骓12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，直夜，溃围南出驰走12平明12汉军乃觉之，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。项王渡淮，骑能属者才百余人13至阴陵，迷失道，问一田父，田父绐曰“左131”。左，乃陷大泽中，以故汉追及之。

项王乃复引兵而东，至东城13乃有二十八骑。汉骑追者数千人，项王自度不得脱，谓其骑曰：“吾起兵至今八岁矣，身七十余战，未尝败北，遂霸有天下。然今卒困于此13此天之亡我，非战之罪也。今日固决死，愿为诸君快战13必溃围斩将刈旗13三胜之，令诸君知天亡我，非战之罪也。”乃分其骑以为四队，四乡13汉军围之数重，项王谓其骑曰：“吾为公取彼一将。”令四面骑驰下，期山东为三处。于是项王大呼驰下，汉军皆披靡13遂斩汉一将。是时，郎中骑杨喜追项王13项王瞋目而叱之，喜人马俱惊，辟易数里13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，汉军不知项王所在，乃分军为三，复围之。项王乃驰，复斩汉一都尉，杀数十百人。复聚其骑，亡其两骑耳。乃谓其骑曰：“何如？”骑皆伏曰140：“如大王言！”

于是项王欲东渡乌江，乌江亭长舣船待14谓项王曰：“江东虽小14地方千里，众数十万人，亦足王也。愿大王急渡！今独臣有船，汉军至，无以渡。”项王笑曰：“天之亡我，我何渡为143！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，今无一人还，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，我何面目见之！纵彼不言，籍独不愧于心乎！”乃以所乘骓马赐亭长，令骑皆下马步行，持短兵接战。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，身亦被十余创14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，曰：“若非吾故人乎145？”马童面之14指示中郎骑王翳曰：“此项王也！”项王乃曰：“吾闻汉购我头千金，邑万户，吾为若德14”乃自刎而死。王翳取其头，余骑相蹂践，争项王，相杀者数十人。最其后，杨喜、吕马童及郎中吕胜、杨武各得其一体，五人共会其体，皆是，故分其户，封五人皆为列侯14

太史公曰149：羽起陇畮之中15三年，遂将五诸侯灭秦15分裂天下而封王侯，政由羽出，位虽不终15近古以来未尝有也！及羽背关怀楚15放逐义帝而自立，怨王侯叛己，难矣！自矜功伐，奋其私智而不师古，谓霸王之业，欲以力征经营天下15五年，卒亡其国，身死东城，尚不觉寤而不自责15乃引“天亡我，非用兵之罪也15”岂不谬哉！

楚汉决战，项羽与刘邦双方的胜负由此决出，二人在过程中的表现，通过此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，后人多为此时的项羽所感动，连司马迁也只评说项羽，对刘邦并不置一词。

即公元前二〇四年。

陈平：刘邦谋士，后为西汉宰相。纷纷：混乱。定：安定。

骨鲠：刚直。钟离昧：姓钟离，项羽部将。龙且（音jū）：项羽部将。周殷：项羽部将。

捐，拿出。反间：通过间谍让敌人内部相互猜疑甚至相杀，削弱敌人力量。疑其心：使其互相猜疑。

这句说：项羽为人猜忌多疑，易听信谗言，这样一来，他们内部必然会自相残杀，我们可乘机发兵攻打他们，就定能击败楚军。

恣所为：任他使用。不问其出入：不问他开支的情况。

纵：大量派出。反间：指进行反间的间谍。

欲与汉为一：他们便想与汉军联合起来。

荥阳：今河南郑州西。